椒糖啵蜜

殊途

十

狐狸虽然狡黠早慧，但也就是相对于狐形来说，一点小机灵在狐形的时候还绰绰有余，人形的话就不好使了。既是化作人类，行事作为当与人类一般，不能再像之前那样放肆了，何况还是在云深仙境，这谨言慎行更是当遵守。只是这狐崽子天性贪玩，即便化形又怎可能真的与人类别无二致，为此蓝忘机真是花了好一番功夫。

就拿教使筷子来说，足足学了百年有余。倒也不怪这狐狸蠢笨，毕竟以狐形生活了几百年，几百年的习性又岂是能朝令夕改的？过去的几百年间，到了饭点蓝忘机自会投喂，吃完了还附带擦嘴，连狐狸自身的清洁蓝忘机都替它处理了，现下突然在饭点被蓝忘机塞一双筷子进手里，茫然起来，晃着个脑袋去看蓝忘机

“既已化形，言行皆有规范，当遵循为之。”

狐狸咪咪眼笑了

“嗷~”

“不是嗷~是好。”

蓝忘机叹气。随后放慢了动作用筷子夹菜给某只狐狸做示范，狐狸有样学样，可总是夹不起来，脾性一上来把筷子一扬，直接上手，快碰到菜肴时结结实实挨了一筷子，垮了脸道

“疼~”

为了规范这狐崽子言行，这一百年来蓝忘机“动手”的次数不少。狐狸说话除了蓝湛的名字好像生来就会之外，最先学会的就是喊疼，因为每次它一这样蓝忘机就再下不去手了。

蓝忘机知道自己用了几分力气，也不去理它喊疼，只淡声道

“用筷子。”

“可是我不会啊，我能不能不用筷子啊蓝湛？”

“不能”顿了顿才道，是“师尊。”

“可是，师尊师尊的，听着好老啊，蓝湛你生得那么好看，不叫，不叫不叫……”

狐崽子鼓着个腮帮子，嚼着刚刚趁蓝忘机同他讲话时偷手顺来的一嘴米饭。

这个说法倒是让蓝忘机噎了噎

“我？好看？”

自己的样子蓝忘机不是不知道，只是年年岁岁看着都是那样，倒也不觉得有什么。

“好看啊！”

狐狸歪着头笑，毫不吝啬的应道，小尾巴在身后一摇一摇的，摇得蓝忘机一颗心都跟着跳乱了节奏。正说着又偷偷伸出手去，又挨了一筷子。不等它说疼，蓝忘机便道

“坐过来，我教你……”

“哦。”

蓝忘机本意是想让这狐狸搬着凳子过来离自己近一些，看自己怎么用筷子，谁想这狐狸直接走来，抚开他的手坐到怀里，在蓝忘机怀里仰头一眨不眨地盯着看

“教吧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看筷子……”

看怀里的狐狸勉强捏得稳筷子了，才试探着说道

“明日，送你去师父那边听学。”

这狐狸寻得了使筷子的趣处，正用得兴起，冷不防听这么一句，化为狐形就跳开，一边退一边晃脑袋。

这个事已经提了多次，每次看狐狸这样蓝忘机都作罢，现在却不能再由着它了

“变回来。”

看蓝忘机严肃起来，狐狸又变了人形苦着脸去捉蓝忘机的衣角

“师尊，我不要去，太师尊可凶了，打、打狐狸……”

连蓝湛也不敢叫了，怎么可怜怎么来，一边用手拍着屁股做样子，一边哇哇大哭起来，也不忘多说几句

“狐狸，屁股痛……”

没想到几百年前未开慧的事，这狐狸也能记得那么清楚，蓝忘机见状把它揽到怀里

“不打，师尊在。”

“可是……”

小狐狸还是有些犹豫。

“可想学大法术？”

“想~”

“师父精于此道。”

“比师尊厉害？”

蓝忘机自小的课业都是蓝启仁在教，这么说也不错

“嗯。”

“哦，那、那去吧，我学厉害法术以后保护师尊，可是师尊能不能别让太师尊打我。”

“你乃仙狐，师父教你为善。”

“我是仙狐？”狐狸眼睛滴溜溜得转，像听到什么不得了的事，片刻后又转回来补充道

“那也不能打狐狸。”

“好。”

仙狐一说，只为放下小狐狸对蓝启仁的戒心，虽是有意欺瞒，但情有可原。这百多年来，蓝忘机为缓和一人一狐心中的芥蒂做了不少努力，否则别说这狐狸不愿意去了，那蓝先生怎么可能愿意教一只妖？也并非是蓝忘机教不下这狐崽子，只是蓝启仁能教出教导蓝忘机这般，让狐狸去听学自然也会颇有获益。

自此，小狐狸第二日跟在蓝忘机身后去了学堂，怯懦地唤了蓝启仁一声

“太师尊。”

蓝启仁的脸色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差，古怪地应了一句

“嗯。”

算是认下这个弟子了。

为了蓝忘机一句仙狐，小狐狸吃了不少苦。它年岁小，化形不得精髓，尾巴时常露在外面，课堂上遭人看去了免不了哄堂大笑，为此蓝启仁总是罚它。当然，都是在蓝忘机不在的时候罚，狐狸为了不让自己师尊遭人笑话，为了不让师尊失望，拼命的学拼命的练，到后来终于能收住尾巴。蓝启仁看到它的改变，以及天资根骨，最后也不再为难它，心中默认了蓝忘机没看错人。

功课道法有成，接下来就是真正的学做人了。小狐狸一直不知道真正的人该是什么样的，毕竟云深境内那么多人，每个人都不一样，也不好意思问蓝忘机，只好抛下蓝忘机，时常去与子弟小辈们闹作一团。云深弟子中还是有那么些许不嫌弃它是异族，愿意同它一起玩。

当然也会有例外，这日放了课，小狐狸背个小书箱往静室走。蓝忘机今日有事提前回去了，故此小狐狸一放课就急匆匆往回赶。路过弟子小辈们居所时，冷不防被一个竹藤编制的球给砸了，小狐狸摸摸脑袋，左右看看才看到这院落内一堆年长一些的弟子在蹴鞠。毕竟是孩子心性，欢喜的捡了球跑过去，对着为首的弟子道

“师兄，我们一起玩吧。”

那弟子从前就看不惯这个时常跟着含光君的妖狐，语气似笑非笑的道

“好啊，一起玩。”朝着周围的人使了眼色。

小狐狸不疑有他，高兴的拍拍手

“好。”

只是这游戏开始后，蹴鞠的方向就变了，无论是谁拿球，最后都往小狐狸身上踢，连带着小狐狸背着放在一旁的书箱都没放过，直接踢烂，那是蓝忘机给它做的书箱，小狐狸扑过去护着，又挨了不少踢，最后实在受不住疼了，把书箱抱怀里护着道

“我不玩了，别踢了。”

那帮人又踢了好几脚才停下来，为首的语气不善道

“小妖怪，这就不玩了。”

小狐狸记着蓝忘机的教导，忍着疼，一字一句地解释道

“师尊说我是仙狐，不是妖怪。”

“仙狐？也不看看你自己的样子，浑身妖气，哪里像个仙兽。”

“是真的！”小狐狸急急地辩解。

“你不用多说，以后也别再和我们一起玩了，没人会和妖怪玩的，你是妖怪，会害人的，以后也会害含光君的。”

说罢一堆年长的孩子围着它，嘻嘻笑着

“妖怪，妖怪，连名字都没有，还敢说是仙狐，妖怪！……”

“对，妖怪妖怪……”

“我不会，我不会害师尊，我会保护师尊的。”

狐狸最后抱着个破破烂烂的书箱，浑浑噩噩地回到了静室，看蓝忘机在，哒哒哒的跑过去，脸上早已哭花了

“师尊，我是仙狐吗？”

蓝忘机看到它的样子，又看到破损的书箱，心里微紧，肯定的道

“你是。”

毕竟在蓝忘机的心里，从来不把小狐狸当妖怪。不想这个回答小狐狸并不满意，哭得更委屈了

“骗人，师尊骗人，我是妖怪，师尊骗我，我讨厌师尊……”

小狐狸伤了心，口不择言得说完把书箱往地上一丢，便跑了出去，蓝忘机匆匆看那散了一地的书页，上面的笔迹从最初的歪歪扭扭到后面的工工整整，心慌得连被说讨厌时那一丝心痛都没察觉就追了出去，知道一定是出什么事了。

狐狸化了形跑得飞快，一会就没了影，边跑边嚎，那些让人窒息的难过和非议却怎么都甩不掉。狐狸并非为自己是妖而难过，它只是觉得如果自己真的是妖怪，那他和师尊就会有很多阻碍。说不定他会让师尊遭人非议，他也会害了师尊？可是为什么呢？为什么蓝忘机是仙，他却是妖呢？